2017/03/07

聽我說故事⎜教學享想

聽我說故事

翻開筆記本,正要記下今天的to do list,卻看見昨天工作人員轉交給我的手寫信,打開來,是熟悉的筆跡,工工整整地,像是小學生初學寫字一筆一畫地刻畫著。
 
 
「老師,最近好嗎?我剛接到入學通知,即將再次回到校園,很開心,想和你分享,只是也有點緊張就是了,......」
看著信裡的內容,心裡有些激動,也讓我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。
 
 
那是個陽光燦爛的早晨,是我們志工夥伴第一次進到監獄上課,或許因為有過多的想像,雖然早已在看守所服務多年,但腦中一直浮現許多凶神惡煞的臉孔,心中難免感到緊張,由於自己是帶領課程的老師,所以我盡量不讓別人發現我的緊張。
 
 
進入教室,所有的學員已坐好等待,氣氛有些凝重,放眼望去,每個人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,由於是冬天,所以大家整齊地穿著灰色的外套,腳上一律是藍白拖,藍白拖上面的小腿肚隱約可以看見過去逞兇鬥狠的痕跡—刺青,所幸第一堂課開始是開業式,在長官與理事長的致詞後,才開始正式課程。
 
 
第一堂課,我們討論的是與自己的關係,當我要求大家畫出自畫像時,氣氛一度十分緊張。
 
 
「老師,我們在這裡沒有鏡子,已經很久沒有看過自己的臉了。」
「老師,我不會畫啦!」
「老師,現在是把我們當小孩玩嗎?」
「老師,......」
 
 
我重新下了一次指導語,後來有人發現自己的名牌上面有照片,所以就拿著照片畫出自己的樣子,有的人則是回想過去的自己,過程中,我來回巡視著學員的畫作,課程也就在慌亂中沉靜了下來。
  
 
然而,有一個人讓我印象深刻,在畫紙上簡單的畫了幾筆,他斜躺在椅子上,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,看起來是三十幾歲的年紀,脫下外套後的健壯身材有些鬆弛,透過白色棉質衣服隱約可以看見背上滿滿的刺青,我走了過去。
 
 
「你的圖畫要不要再增加一些東西呢?」
「不用。」
簡單的話語回絕了我的建議,在接受他的回應後,我繼續自己的巡視,第一堂課就在慌亂中度過了。
 
 
往後的課程中,我會特別在活動時觀察他,雖然他依舊消極,索性也一步一步跟著課程一同前進。有天上課,在過程中,可以感覺他極度不安,在活動中頻頻出狀況,甚至會一直找志工老師討論,有時聲音之大還影響到了課程進行。
 
 
最後,我趁著空檔,了解了他的狀況,原來是母親寫信說要來參加最後一堂課—家庭日暨成果展,不明究理的我們一直以為是他生氣母親當年留下他和哥哥離家出走,只是怎麼說,他還是糾結著母親要來探望的這件事,於是,我問他:「你在擔心什麼嗎?」
 
 
他才不安地說出早年進出少年觀護所,母親也曾來探望,只是在父親知道後,非常生氣,揚言要斷絕父子關係,或許這些年來他被遺棄的恐懼不斷地吞噬著,也難怪母親的那封信讓他如此緊張。
 
 
「都已經這麼多年了,為什麼還要來看我,我現在就過得很好啊!」
「那次讓爸爸看到訪客名單上有媽媽的名字,他很生氣,說不要我了。」
「我要寫信回去叫他不要來看我,爸爸知道了會很生氣。」
像是鬼打牆般,他重複說著這幾句話。
 
 
聽完他的故事,我輕輕地告訴他:「我不能告訴你該怎麼做決定,但你似乎不再那麼生氣媽媽了,只是,我想提醒你,不要留下遺憾。」
在一陣靜默後,他告訴我:「好,老師,就衝著你這句話,我不要寫信了,讓媽媽來看我。」
 
 
到了家庭日當天,學員的家屬近距離地坐在學員身旁,我們一同上最後一堂課。
 
 
課程中,我邀請家屬和學員面對面,除了奉茶餵食之外,也把心中的話說出來,不少家屬與學員流下了眼淚。我走到他與媽媽的身邊,媽媽擦拭著淚水,一旁的他似乎不太知道如何應對,只是呆呆地站著,我請他蹲下來聽媽媽說話,他的情緒才湧上來,也流下了男兒淚,對著媽媽說:「你不要擔心我,要照顧好自己。」
 
 
那次會面之後,他的神情柔和了許多,臉上也經常露出笑容,後來父親還是發現母親來探望的事,非常生氣,然而,在他的轉述過程中,他只淡淡地對我說:「我告訴爸爸,我已經長大,可以自己做決定了。」
 
 
在那之後,他非常努力學習,不懂的地方也經常寫信詢問志工老師們,期盼出獄之後能夠繼續升學。現在他終於達成夢想了,我得趕緊寫信問問他,再次回學校的情況,真是令人開心啊!

@PIC:Prison Break 劇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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